WOHA 建筑事務所創(chuàng)始合伙人 黃文森(Wong Mun Summ)與哈賽爾(Richard Hassell)

WOHA 的發(fā)展歷程

Q: 二位是如何選擇并開始自己的建筑師生涯的? 你們是如何相識并決定一起工作的?

WOHA：理查德在大學里學的是藝術，當他發(fā)現(xiàn)學藝術太過內省和孤獨后，就決定轉向建筑設計，不過直至今日他仍會花些時間來作畫。而黃文森從記事起就想成為一名建筑師。

我們是20 世紀90 年代初在凱瑞·希爾建筑事務所(Kerry Hill Architects)里共事的時候認識的。我們合作得很愉快，而且發(fā)現(xiàn)彼此之間有很多共同的興趣，也受到過很多同樣的影響。比如我們在大學時代都閱讀收集了很多一樣的書籍，新加坡和澳洲的建筑教育也頗為相似，而且建筑話題本身就是超越國界的。所以我認為是緣分，也是因為我們身為同代人的緣故，合作起來很默契。

Q：WOHA 的第一個項目是什么?自第一個項目開始，公司是如何發(fā)展的?

WOHA：第一個項目在華登嶺路(WattenEstate Road)，是12 棟半獨立式住宅組成的別墅群。在我們起步期做的都是私宅，但五年后我們開始轉向大型公共和商業(yè)項目的開發(fā)。目前WOHA 的項目已經(jīng)涵蓋了從總體規(guī)劃和試驗性建筑到表演藝術設施，從社區(qū)建設到教育類項目等各個領域。公司項目遍布亞洲和澳洲各地，目前總部設在新加坡，并有90 多名員工。

Q: 在這樣一家成立了十多年并獲獎無數(shù)的設計工作室，WOHA 有什么獨特的公司文化、設計文化和管理文化么?

WOHA：創(chuàng)辦公司其實已有21 年了。在之前一系列專題巡展中我們有機會去回顧并反省了公司的起點和未來的發(fā)展方向。建筑設計里所涉及的城市密度、自然景觀、材質、傳統(tǒng)建筑類型和人文等因素是我們一直以來在作品里探索的命題。

我們的設計方法是去不斷發(fā)現(xiàn)創(chuàng)造有新意且可持續(xù)發(fā)展的解決方案，而不是墨守成規(guī)，復制現(xiàn)有的標準模式。我們總在想象著一個更美好的未來，以此來思考改進工作的方法。

盡管我們在作品里有一些感興趣的命題并且有的時候會把一些好想法運用進多個項目里，但我們并沒有一種特定的標志性設計風格。我們希望自己的“標志”就是不斷創(chuàng)新。

城市密度是我們設計文化里非常關注的一個命題，亞洲城市的極速擴張和對自然生態(tài)領地的侵蝕令我們擔憂。我們對這個問題的回應是將城市的宜居性與高密度結合起來，擺脫有限土地資源的束縛去創(chuàng)造宜居的生活空間。另一方面，我們也對建筑的綠色返還率很感興趣。我們返還給基地甚至比原來更多的綠化，從而彌補城市擴張對自然的損害，并把生物多樣性帶回到城市環(huán)境里。

從管理和運作的角度來講，我們認為主創(chuàng)設計師必須自始至終地參與進項目的每一個環(huán)節(jié)，因為設計從項目啟動的那一天就開始了，并且會一直持續(xù)到項目結束。因此，我們沒有分專門的設計團隊或制圖團隊，項目組會從頭到尾完整地去負責一個項目，這樣每個人都會明白事情為什么要這么做。

Q:您五年前曾和id+c雜志做過一期名為“為未來而設計”的訪談，期間您提到您的設計態(tài)度是懷揣著對創(chuàng)新的不懈追求而堅定向前。您能介紹并總結一下過去五年里所做的工作么?五年以來，您又有沒有產(chǎn)生一些新的見解、想法或是設計手段呢?

WOHA：我們認為當前是一個激動人心的時代，建筑師再次擁有了對世界做出一些改變的機會，而不再僅僅局限于為房地產(chǎn)業(yè)做出好看的設計。就像在20世紀現(xiàn)代主義時期一樣，我們面臨著新一輪亟待解決的問題，有些問題可以在建筑層面去回應，而有些則必須在更大的城市和基建層面上去解決。

在過去的25 年里，建筑師們的重點在研究造型，而建筑類型和城市設計的實質原則和模式并沒有發(fā)生根本的改變，這讓建筑師的角色被簡化成為造型師。許多項目會邀請知名建筑師來做個外殼形體，再另請一些普通設計師來填充室內。這種把建筑簡化成空洞的視覺快餐和營銷噱頭的現(xiàn)象讓我們感到痛心。

我們認為還有很多領域值得建筑師去探索，例如城市密度、氣候設計、城市和社會空間、立體城市規(guī)劃、組織策略、(材料的)采購和基礎建設等。在這些領域里，建筑師將作為一個具有前瞻性的領導者將不同的專業(yè)編制整合起來發(fā)揮更大的作用，回應使用者與城市居民的真實需求，而不僅僅是為開發(fā)商代言。

在過去的五年里，我們會經(jīng)常探索和使用一些特定的設計手法，但我們并不希望這些設計元素因此被貼上“WOHA 風格”的標簽。只要行之有效，我們不介意在不同作品里重復利用一些設計策略。比如我們發(fā)現(xiàn)用模塊化的圖案去處理立面就是一個比較好的方法。又比如運用抽象提煉的造型可以使不同的元素更和諧地融合在一起，讓建造出的結構更具建筑感。綠化也是我們重要的設計手段，植栽景觀能彌合建筑和城市與自然之間越來越大的鴻溝，創(chuàng)造使人愉悅的生態(tài)環(huán)境。生態(tài)環(huán)境是需要持續(xù)關注和維護的，在這個過程中自然與人之間還會建立起心理和感情上更高層次的聯(lián)系與互動，對身心都是有益的。所以我們應該會在將來的作品里繼續(xù)探索類似的手法。除此之外，為社區(qū)設計，創(chuàng)造能縮小人與人之間的隔閡的空間也讓我們很感興趣。我們總在反思如何能更好地重組空間，如何在平行維度上將建筑聯(lián)系起來制造更多社交和偶遇的機會，如何將城市的美麗和人的尺度帶上高層建筑等一系列問題。這些都是我們目前有的一些做法和想法，但項目與項目之間情況總在發(fā)生變化，當我們認為某一個策略已經(jīng)沒有太多可挖掘的空間或者開始失去新意之時, 我們會果斷地尋求新的策略，這對我們來講就是創(chuàng)新。

以綠色回應城市環(huán)境

Q: 您認為在設計中需要解決的核心問題是什么?您是如何把綠色城市這個理念帶入各個項目里的?可以為我們舉一些例子么?

WOHA：如今的建筑師常常到海外，在和自己所處環(huán)境不同的氣候里做項目，因此很容易出現(xiàn)一些不符合當?shù)厍闆r的建筑。我們認為最關鍵的任務是對氣候條件做出回應，這不僅能創(chuàng)造舒適環(huán)保的室內空間，也能為城市營造綠色的、具有活力的社區(qū)互動空間。

在我們的項目里，景觀綠化被視作建筑設計的一部分而不是一個分開的專業(yè)。為了讓景觀和高層綠化能夠真正地健康生長，設計必須從一開始就綜合考慮它們和建筑的結合關系。綜合的設計考慮使我們最后的解決方案既讓人印象深刻，又環(huán)保實際、便于維護。

新加坡藝術學校：這個項目探索了在高密度熱帶城市中心的環(huán)境里實現(xiàn)大型自然通風校區(qū)的可能性。設計在建筑內制造了多個高大寬敞的地面層公共空間。整個建筑不是一個外墻固定敦實的傳統(tǒng)體量，而是幾個能引入城市環(huán)境和自然景觀的公共空間與場所的有機組合。這棟建筑之所以顯得獨特是因為它看起來和周圍的建筑很不同，但又讓人感覺它本來就屬于所處的這片城市文化區(qū)，本來就屬于這座城市。我們關心的是如何把一個本來在這個密集地帶會顯得很龐大的建筑變成一個開放式的、擁有自然通風和采光并能提供許多公共社區(qū)和活動空間的建筑，讓校園精神在其中得以發(fā)展和弘揚。新加坡藝術學校是一個高度綜合的建筑，既是學校也是藝術表演中心。同時它也是一座雄心勃勃的節(jié)能建筑，基本擺脫了對空調的依賴。

但最重要的是，它是一棟既服務于學校師生又服務于大眾的公共建筑。設計把創(chuàng)造一個供人交流的可持續(xù)場所作為優(yōu)先目標，所有的創(chuàng)意手法都是為了達到這個目標。

新加坡紐頓軒公寓：這是一棟熱帶高層住宅樓，內側有100m 通高的綠植外墻，每隔四層就設置一處空中花園，全方位的立體綠化將自然帶到了住戶身邊�？罩谢▓@變成了居民交流娛樂的場所，為熱帶高層社區(qū)的形成提供了平臺，因此非常受住戶歡迎。紐頓軒大面積垂直綠墻的創(chuàng)新設計策略為之后被新加坡多個獲獎的開發(fā)項目所借鑒采用。這也證明了只要通過正確的規(guī)劃和細節(jié)處理，植被就能在高層建筑里良好地生長，打消了許多開發(fā)商之前的顧慮。

新加坡中心綠洲(現(xiàn)名為柏城街100 號)辦公酒店綜合體：這是一個在建項目，我們把地面層的品質帶到了空中，空中花園高挑寬敞，覆蓋整個平面，同時綠意蔥蘢，為在此娛樂的人們提供遮蔽，豐富了整座建筑的體驗。這個項目的綠色返還率達到了前所未有的750%，它將在周圍核心商業(yè)區(qū)的玻璃大樓叢林里鶴立雞群，成為一個獨特的地標。

Q: WOHA 作品里的材料感覺都很現(xiàn)代，如常用的大理石、玻璃和鋁板。您是站在什么角度進行選材的?是為了裝飾，為了環(huán)保還是基于成本?

WOHA：我們一直都致力于選擇“合適”的材料，看材料適不適應項目所處的環(huán)境。例如在巴厘島做阿里拉烏魯瓦圖別墅酒店的時候，我們就特別選用了來自本島或者鄰近地區(qū)的石材和木料。我們認為沒有必要費盡周章地從世界另一頭運來一堆無法適應當?shù)貧夂蚝铜h(huán)境的材料。除此之外，我們認為盡管不同的材料有各自不同的屬性，但這些屬性將帶給人什么感受并無一定之規(guī)。設計的魅力就在于無盡的可能性：對一些人來說，石材可能就代表著維特魯威所說的建筑“持久”之美，堅實而牢固;但當我們把石頭切片然后打上燈光時，那種半透明的朦朧之美卻又是變化的、短暫的;而石材如果變得非常薄的時候，那種如紙張般的平面細薄感又可能會勾起人們的許多想象與疑問—甚至一絲不安。

Q: 在施工階段，您會多久去一次工地?公司有沒有指派駐地建筑師以確保最終成果呢?有沒有在某一個項目里由于施工原因必須進行妥協(xié)?

WOHA：我們總是會想辦法讓客戶在施工階段也保持和我們的接洽。我們屬于享受建造過程、喜歡真正地去觸摸和感受建筑材質的那一類建筑師，很少只做概念設計或只提供設計草圖。大多數(shù)的項目都達到了我們的預期。

Q: 我們對您提出的“垂直城市”的概念很感興趣。能否介紹一下這個概念中空間的尺度，能容納多少人，又需要引入哪些功能?

WOHA：我們以評委的身份參與了新加坡國立大學承辦的“亞洲垂直城市”國際項目和一個有眾多高校參與的相關設計競賽，并且我們也以這個題目發(fā)表了一篇文章，說明WOHA 自身是如何用設計去應對熱/亞熱帶地區(qū)高層高密度生活的。

基于在一平方公里土地上解決十萬人口的競賽要求，我們比較了曼哈頓、香港和新加坡的市中心密度并得出結論：必須將四個曼哈頓或香港，或者九個新加坡疊加起來才能實現(xiàn)設想。在一平方公里的土地里我們必須把30 座迪拜塔疊成3.3 層或是把67 座大都會公寓(The Met，曼谷)疊成3 層才能滿足十萬人的工作、生活及休閑的需求。

為了解決這個問題，WOHA 通過把這一平方公里的土地分成了一共可以容納111 111 人的網(wǎng)格，組成一個“通透的網(wǎng)格城市”，在這座城市里，以大都會公寓為參照的模塊，形成“城市的立柱”錯落排列，以便在樓與樓之間空出空間，讓自然光和空氣能夠進入城市內部的每個角落。“城市立柱”將城市托入空中，讓實際地面層成為重工業(yè)區(qū)和自然保護區(qū)的空間，彼此又被“城市交通帶”連接，這些橫向的結構不僅提供了交通等各類設施，也在結構上加固了整個城市體。橫向豎向的體量由一系列“城市社區(qū)空間”編織起來，人們在其間通過環(huán)保的載人交通系統(tǒng)和豎向的多轎廂電梯移動，在地面層以上完全擺脫了對汽車的依賴，整座城市僅靠步行就能到達目的地。它將是一個環(huán)保的、可持續(xù)發(fā)展的宜居空中之城。

在中國做設計

Q: 您目前在中國也有一些進行中的項目，是什么樣的機緣巧合讓您開始做中國的項目呢?

WOHA：三亞半山半島洲際酒店是我們因洲際酒店集團的推薦而承接的一個項目。我們與洲際酒店集團之前一起合作過新加坡樟宜機場皇冠假日酒店，他們對我們的設計成果很滿意，因此向開發(fā)商力薦我們來做三亞這個項目。

在廣州白云山設計的萬科峯境公寓是客戶慕名找到我們所做的委托項目。

在成都做的天府國際·凱德商城是與新加坡的凱德集團再次合作，之前我們已經(jīng)為凱德設計過幾個項目。

Q: 在中國做項目和在其他地方相比，有沒有什么不同之處?

WOHA：在中國做設計是極具挑戰(zhàn)性的，也是比較撲朔迷離的。這里的體系和澳洲等英聯(lián)邦國家截然不同。在中國，設計和制造上可以有無限的可能性，時間總是非常緊迫，管理層的目標和決策相對不那么透明直接，而且作為國外設計顧問，對最終設計成果的控制把關也是非常困難的。在這里建造施工的環(huán)境也同樣具有挑戰(zhàn)性，因為施工團隊良莠不齊，而且對于合同的管理也和其他國家大相徑庭。

在中國的經(jīng)歷時常給我們以沖擊，同時也讓我們短時間內學到了很多。這里的管理文化很不同，很大程度上對設計本身不利。這里等級分明，人們時常用喊叫的方式來溝通交流。建筑是復雜的，在西方的體系里會有許多的制約、平衡和復核機制，以及細致地解決問題和改進設計與建造的機會;而在中國，往往對初稿就有很高的期望，希望設計能一步到位，這其實是不利于創(chuàng)新的。對速度的過分追求反而導致了效率的下降，最后花了相同的時間卻沒能更好地解決細節(jié)問題�？墒�，中國項目在基地、規(guī)模以及建造的技術和制造能力上又提供了極多的可能性。中國很大，各種各樣的人都有，我們會努力尋找合適的客戶、顧問和施工方進行合作。相信能在中國做出很棒的東西。

Q: 當?shù)氐奈幕�、歷史和傳統(tǒng)對您的設計產(chǎn)生了怎樣的影響?

WOHA：亞太地區(qū)是我們探索和嘗試自己許多設計理念的絕佳場地，特別是在中國這樣擁有悠久歷史和深厚文化的國家里，我們會有很多的設計靈感來源。對我們來講，熱帶建筑將會隨著人們生活方式的改變而持續(xù)地向著一個有趣而多元的方向演化。當我們所居住的城市變得愈來愈稠密時，人們的居住和辦公場所開始向高空發(fā)展。提供舒適的生活環(huán)境、減少對空調的依賴、為城市帶來更多的社區(qū)空間和綠化等問題有不同的對策，如何對它們進行有效地組合將會是一個挑戰(zhàn)。

Q: WOHA 的項目涵蓋了幾乎所有的建筑類型，包括醫(yī)院、機場設施、私人住宅、展出空間、宗教建筑和各類綜合體等。您在中國有沒有特別想嘗試某一類型的建筑呢?

WOHA：中國是個讓人激動的地方，我們希望能在中國做更多的作品。中國豐富深厚的文化底蘊、充滿活力的城市和壯美的自然景觀總能激發(fā)我們的創(chuàng)作靈感。同時，中國的工藝水平和工業(yè)生產(chǎn)能力也是重要的設計資源，這讓我們可以去嘗試一些別處難以實現(xiàn)的想法。

我們對在中國進行尺度和規(guī)模方面的探索也很感興趣。這里有多座全世界人口最稠密的巨型城市，其城市規(guī)劃和設計卻仍然套用著那些20 世紀的過時模式。所以我們覺得在中國去試驗立體規(guī)劃的理念仍有很大的潛力。

對我們來說，更重要的是要有合適的客戶、合適的地點和合適的時間。中國太大了，不可能什么都顧得上。我們希望能一步一個腳印地做出獨特而精致的作品。

如果有機會，我們很希望能在中國做一個大型的公共文化機構類建筑，例如博物館。這類建筑將讓我們有機會去創(chuàng)造大的空間，去回應更廣的問題，為城市做出重要的貢獻。而通過空間、光影和材質去和展品互動也將是一件樂事。